国庆假期,我回无锡探亲返京。那天,进得软卧车厢,看到我的铺位对面已坐定一对青年夫妇,他们旁边坐着一个女孩,还有一个男孩。
“你们也是到北京的?”我问。
“是的。他是一个人到北京,他的爸爸、妈妈刚下车,让我们照顾一下。”女青年指着我身边的小男孩说。
小男孩一直低着头。我摸摸他的很短的头发,仔细一看,孩子在掉眼泪。
“他不愿意离开爸爸、妈妈,还在哭鼻子哩!”女青年又说。
“快开车了,向爸爸、妈妈招招手,说再见。”我对小男孩说。我看到他的爸爸、妈妈还在站台上,不停地向车厢里望着。
小男孩头都不抬,一直在哭泣,显然很伤心。
车开动了。为了缓和车厢里沉闷的气氛,我问:“你到北京上学?”
他点点头,不说话。
“上什么学校?”
“网球学校。”
“啊呀!你是未来的网球冠军呀!”
我上下打量了这位小男孩。他留着很短的头发,脸晒得黝黑,穿一身上黑下红的运动衣,踩一双运动鞋,一色的运动员装束。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臧星驰。星星的星,奔驰的弛。我生得迟,原来叫臧迟,爸爸说不好听,就改名叫臧星驰了。我小名叫星星。”
“叫星驰好啊!有气魄。‘星驰’有出处的。唐代有个年轻人叫王勃,他写了一篇非常有名的文章叫《滕王阁序》,这篇文章中就有‘雄州雾列,俊彩星驰’的名句。你爸爸、妈妈一定是想让你拿世界冠军,一颗新星,在全世界奔驰。你是未来的网球新星,怎么能哭鼻子呢?要高高兴兴。”孩子笑了,笑得很可爱。
“几岁了?”我抚摸着他的短头发问。
“10岁”
“我们女儿比你小两岁。去和小哥哥玩吧。”女青年对女儿说。
“我也是女孩。”听星星冒出这样一句话,我们都楞了,都大为惊讶!小女孩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像男孩一样的小姐姐。
我这才发现,孩子很文静,总低着头,坐在那里一动不动,的确是女孩子的作派。
晚上星星在她的上铺睡了。
其实,她没有睡着。我抬头看看她,只见她一双大眼睛滚动着泪水。她发现我在看她,闭上了眼睛,泪珠从眼角淌出来。她用被子擦擦眼泪,干脆用被子把头蒙起来了。
看着眼前这位想家的小女孩,看着车窗外迅速闪过的农田、绿树、村庄、河流,我想到我的两个孩子小时候送幼儿园时那种又哭又闹的情景;想到儿子在南京上大学时,常常星期天不愿意回无锡,他说:“回家很高兴,走的时候很难过”;想到远在外地的女儿有时半夜打电话给她妈妈和我:“我想您们,我想家”;想到我当兵的时候,还不到13周岁,父母亲想我想得吃不下饭,睡不好觉,追到部队要我回家,我却觉得部队比家里吃得好,穿得好,住得好,竟然不懂得想家,只是贪玩儿……
我收住了遥远的回忆,再看看小星星,她还在掉眼泪。
“星星,下来吧,该吃晚饭了,你怎么吃呀?”
“我自己带着的。”
显然是学校的集体生活使她养成了按时作息的好习惯。我叫她,她立即从铺上起来了。
我扶她下来,帮她泡了她自己带的方便面。
“你是运动员,吃这一点点怎么行呢?”我让她吃我带的食品,她执意不吃。她说妈妈给她带了很多吃的。看来她心情不好,吃饭不香。
星星吃了方便面,心情好些了。我问了她有关学校生活、训练和网球运动方面的一些情况。看来她对网球有一种特殊的感情。她给我们讲学校的网球训练,网球比赛,讲中国的、世界的网球名将,讲得滔滔不绝,喜笑颜开。她不停地用手比划着,给我们讲述网球的正手、反手,上旋球、削球、进攻、防守,等等。她讲到她们班里每个同学的名字,打比赛的名次排列;讲到她到网球学校前,在南京比赛输给了常州的小朋友,她笑着说:“我现在和她比赛,一定能赢她”。
“你什么时候能进入国家队?”
“三年吧。”
“你能参加2008年的第29届奥运会吗?”
“爸爸要我学8年,今年是第二年。爸爸对我说,你要参加2008年的奥运会。”
“你前几天看悉尼奥运会的电视没有?”
“没有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老师不让我们看。只看了开幕式,小孩们大喊大叫,还扔东西。老师说秩序不好,不让我们看了。”
“太遗憾了!”我问她:“你想当冠军、夺金牌吗?”
“想!”
“想当冠军,就要刻苦训练,要作出许多牺牲,包括情感上的牺牲,比如想爸爸、妈妈,等等。”
她点点头。
“夺取世界冠军,不单纯是个人的事,是代表祖国、代表人民,在夺冠军、拿金牌的,那是国家的荣誉,民族的荣誉。你看奥运会上夺得金牌的那些中国运动员们,激动万分,神采飞扬。五星红旗升起来,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唱起来,全场掌声响起来,中国人多么神气,多么自豪!中国网球要走向世界,靠你们现在这些娃娃们了!你们要百倍地刻苦努力呀!”
星星笑了,那是充满希望的微笑。